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醉明月（终）

六年后
扬州郊外，一队马帮叮叮当当行进在官道上，领头的是两个波斯打扮的青年男子，一黑一白，甚是打眼。波斯打扮的人在这里也还不算稀奇，只是自从通了运河，西边来的货商要么走海运要么在长安改走水路，像这样马帮驮过来的倒是少见了。
“沿这条官道，大概还有四五里地便能看到扬州城门了。”年长一点的白衣男子在马上微侧身对同行一拱手，显出道别之意。
“哎！陆老板不一起进城？”对方显然对同路的旅程还意犹未尽。
“时辰尚早，我想在今日赶到千岛湖。”
黑衣的年轻人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商队，“这批货不比别样，坛坛罐罐颠簸不得，想快也快不起来。我看再快，到千岛湖也要半夜了。不如一同进城先住一宿吧。”
“陆老板”嘴角一抹笑，“无妨。买家便是开客栈的，我什么时候到都能在店里住下。”
“那……”年轻人迟疑片刻，道，“我还是陪陆老板跑一趟吧。虽说我爹托你照顾我，可是出门在外本就该互相照应的。况且，一气买下这么多西域美酒，还能劳动陆老板亲自送货，这样的买家我也想见见，说不定将来也能沾光谈成几笔大买卖呢。扬州城嘛，迟些再去也无妨。”
“陆老板”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，还未答话，半空中突然一声猛禽嘶鸣划过。就在黑衣男子有些紧张地抬眼看天之际，一道黑影从面前掠过，而马背上的白衣身影就像被妖风卷走一般，眨眼间就被挟着消失在层叠的树影里。
刚才还春风得意的黑衣男子有些慌了，“陆……！”话还没喊出口就被人从身后掩了口鼻。
“打劫！”
他虽是波斯人，但这句汉话他还是懂的。转眼看向马队，随行的几个押货的伙计早已被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伙蒙脸劫匪制服，在他自己被打晕之前，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，“大白天官道上也有人打劫。中原竟然比大漠还凶险……”

“陆老板”并未被劫多远，“劫匪”就带着他落在附近一处土地庙的房顶上。
“你一个半瞎的乞丐，也不怕抢错了人？”萨丁睨了眼还搂着自己的人，倒没有半分惧怕。
对方却拍拍胸口，“眼长在心里。再说，我要认出你还需用眼么？”边说边挑起半边云幕遮假意偷看。
明教一只手迅速伸过来把蒙眼布给拉回去。
“真想全瞎？”马二龙的眼疾虽愈，却也落下后患，见不得强光。这晴天正午烈日灼灼，房顶上没遮没挡的，萨丁倒比他更提防得紧。
“嘿嘿，瞎了也值。”依旧没个正经样。
“马舵主，大白天的，官道上劫财劫色，不怕官府追查？”
“接手自家店里的货物，何来劫财？至于劫色嘛……”马二龙奸笑一声，把脸贴近，“还不知道谁劫谁呢。荒郊野岭晃荡半个多月，你不担心，我可不放心。”
萨丁自然明白他所指，“图木尔他爹是我在西域的旧识，也是跑商队的。他第一次到中原来，他爹托我关照罢了。”
“你看，我接到你消息说今天能到扬州，一早就带上兄弟蹲这儿等着。这一大天了好容易等到人，那小子却还不知趣地死缠烂打。做生意的人怎能如此没眼力界儿呢，我也算替他爹教导教导他了。”
萨丁挑挑眉毛，转了话题，“你刮胡子了？”
“还洗澡了。”丐帮献殷勤般嬉皮笑脸贴过来，“你不是爱洗澡嘛，刚好最近给我找到个好地方。”
土地庙后面早栓好一棕一黑两匹良马，丐帮轻功带着明教，稳稳落在马背上。商队的货物有丐帮兄弟接手，萨丁倒也不担心，只是……
“诶，今后跟图穆尔家还要做生意的，叫你手下的人别太过分了。”
“嘁，”丐帮不耐地叹一声，“我让包子亲自料理你那跟屁虫了，打晕了送到莺歌楼。他不是来中原见世面吗？莺歌楼的姑娘，啧啧……我觉得我这次真是积大德了。”说罢还朝着土地庙供土地爷的方向拜了拜，才一挥马鞭朝主路奔去。

千岛湖，月色清朗。月光下，一条乌篷船正随湖面银波微微摇摆，船头一缕薄烟。千岛湖一带十户有九户是渔家，吃住都在船上，只是大半夜的还有人在船头做饭，船还抛锚在这前后不沾岸的湖心，在普通渔户看来，这船主也是有病。
马二龙搅了搅砂锅里的鱼汤，雪白的鱼糕跟着沸腾的水泡轮流翻滚上来。
“可以吃了？”船蓬里的人循着香味探头出来，湿漉漉的头发搭在光溜溜的背上，比平日里显得又卷曲了几分。
他这副慵懒的样子，看在马二龙眼里，比锅里的鱼糕更诱人。
无视色迷迷的眼神，萨丁直接坐到丐帮身边，抢过勺子，自己舀了块鱼糕，吹了吹便一口送进嘴里。
看他被烫得合不上嘴，马二龙笑着把手边的酒坛子递过去。等他灌下一口，才问，“怎么样？”
“鱼糕还行，喝不惯你们罗汉山的酒，一股猴骚味。”萨丁把酒坛塞回丐帮手里，转身钻进船舱翻出自带的葡萄酒。
“鱼糕有我好吃？”掌勺的又挨过来，故意把肩头的牙印凑到他鼻子底下。
萨丁白他一眼，又狡黠一笑，“好吃。以后醉八仙再加个招牌菜，温泉叫花鸡。”
属鸡的丐帮讪笑一声，调整了个方向，跟萨丁背靠背坐着，“那个……包子让我帮他提亲。”
“噗！咳……咳，“明教一口酒喷出来，顺了顺气才接口道，”这我管不着，我只是月牙儿师兄，又不是她爹。“
”啧，长兄如父嘛。“马二龙扭头劝道，”这几年包子长进挺大的，我打算，醉八仙也让他接手了。也算是有产业，月牙儿嫁过来亏不了。”
后半句萨丁倒是仔细听出了话外之事，”醉八仙都没空打理了，帮中又有什么大事？“
这时才听得马二龙长叹一声，”尹大少爷到千岛湖了。最近似乎在四下招揽人马。“
”尹放？“
”帮主最担心的局面，恐怕不多久就要出现了。“
萨丁摇摇头，”天下第一大帮，说散就能散的？“
”散了还好，怕的是兄弟相残。“马二龙苦笑，”这年头要饭不容易啊，钱没几个，官场上那些勾心斗角的心思一样没少花。”
”所以你是想……趁早退出？“
马二龙点点头，“这两年世道平稳些了，我这个舵主也就挂个虚名，没什么正经大事，谁来顶都差不多。趁现在还能全身而退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就算是正式归隐了。我们俩就想去哪去哪。“说到这里，马二龙又来了精神，挺直背坐起来，“你先跟我回趟君山，我先跟帮主还有师父打声招呼。然后我们顺道去巴陵，云娘跟卫舟成亲的时候没去成，得把人情补上。接着北上去枫华谷，把当年丐帮和明教交手过的地方都转一转，说起来，咱俩到现在都没痛快打完一场架……”
一脚踹过来，丐帮应声落水。等他从水里钻出脑袋，萨丁从船舷边伸出头来，笑盈盈地，”打完了。我赢了。然后去哪？”
马二龙一把揽住他脖子，把他拖下水，狠狠吻了一口，
“然后去你那猫窝，看你说的三生树…你去哪我就跟到哪。”
接着两人又一起拥着没入水中。水中渡气的本事，二人都长进不少。
湖面的明月已升到半空，湖心一片碎银般光辉。


END